我坐到船长的对面,船长作为主人站起身,给我们分了面包,之后我们三人就一言不发地吃了起来。舱中只回响着勺子敲碰盘子的声音和喝汤时嘴中发出的声音。
直到正餐完毕,船长将三个杯子住满酒后,餐后的聊天才开始。
望着面前的酒杯,我有些犹豫,怕这是烈性酒,自己要是酒后失态就麻烦了。因此我举起杯先闻了闻,很淡,又品了一点,发觉竟是勾兑白水的葡萄酒。
或许蒂雷纳船长以为我嫌弃这酒,笑道:“抱歉,船上可供应不起纯酒,再说我可不敢让我的船员们喝得醉醺醺地驾船。”
“没关系,这就很好。”我说。
“小兄弟,酒可是我们水手的命根子啊,当然,喝多了也会是毒药。”一旁的刀疤脸大副插嘴道,说完还不忘冲船长努了努嘴。
我明白他话里有话,是在嘲弄酒鬼船长。不过蒂雷纳船长虽然在陆上烂醉如泥,但在海上却从未见他因酒失态,莫非真是这勾兑白水的葡萄酒的功劳?
我想给船长打圆场,又怕大副对我东问西问,所以决定先下手为强,将话题岔开:“对了,船长,您是怎么认识我父亲的?”这是我一直好奇,却又没有机会问的事。
“这个嘛……”他喝了一口酒,很享受地咂咂嘴说:“那可是十几年前的事啦。我俩那时还都是小伙子,不比您大多少。那时我是法国舰队卡佩号的水兵,在加勒比海一场与英国佬的海上遭遇战后,我身负重伤。而您的父亲当时正好作为前往新法兰西的陆军士兵在那艘船上。
“当我们的卡佩号被击沉,您父亲和我扶着船上的木板一直飘到了美洲大陆,我俩才得救。因此,我和您的父亲可是患难与共的兄弟。他真是个好人,我现在还记得他将自己身上最后一点水让给我的情景。在岸上,为了躲避英国佬和印第安人,我俩吃尽了苦头,在荒野又游荡了好几个月才回到法兰西控制的新奥尔良。”
船长的描述令我大感意外,我无法把自己亲见的冷酷无情的布里萨侯爵和他所提的那个热心仗义的年轻士兵等同于一个人,这之间的差别实在太大了,令我无法相信。
但当看到船长说起这件事时充满热情和感激的神情时,又让我不得不将信将疑。难道是侯爵后来变了?以前在索梅恩,吕西安曾经跟我说过,他从美洲当兵回家后性情大变。结合起我在他书房里发现的那些骇人的头皮,我猜测他在美洲时一定遇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老天,美洲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竟让一个曾经善良的男人变得如此冷酷凶残?而且他让我也去那儿,这岂不是……我的心中开始有不祥的预感,恍然觉得自己刚出了虎口,又入狼窝。
正在我想向船长进一步询问侯爵在美洲的经历时,突然一个水手冲了进来:“船长,不好了!英国佬发现我们了!”
“抱歉。”船长听到瞬时变得一脸严肃,他向大副打了个手势便快步跟水手走出船舱,随后楼梯那边传来“噔噔噔”的脚步声。
“英国佬?”我咕哝着,不太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对,英国佬,我们的老朋友,只是有时不太友好罢了。”大副用餐巾擦了擦嘴,耸耸肩后也吹着哨走出了船舱。
出于好奇,我也跟着他上了甲板。
此时甲板上早就乱成一团,哨子声、号子声、脚步声此起彼伏。高处瞭望台上的水手不停打着各种手势,而在大副的调度下,已有数十个水手爬上前后各个桅杆,不多会儿,黑夜女神号便通体张起风帆,在我的头顶宛若升起数片庞大的云朵,将蓝天与阳光密密地遮在外面。
船长举着单筒望远镜向北方看着,时不时向大副和水手长传达着命令:“侧帆!向南!准备大炮!”
我愣住了:大炮?不会是我听错了吧?这到底是艘什么船?又怕英国人,又有大炮?他们该不会是海盗吧……我又开始习惯性胡思乱想起来。
“轰——”一声巨响后,右侧船舷不远处冒出一个巨大的水柱,随即一波波海浪涌向我们,黑夜女神号在强浪的冲击下剧烈颠簸了两下,而我则双脚一滑被甩到了甲板上。
“他们开炮了!”
“他们打不着咱们,黑夜女神可是大西洋上最快的船,哈哈!”我正躺在船舷边龇牙咧嘴地揉着险些被跌烂的屁股,一旁两个水手边拽帆索边说道。
“你快回船舱去,这里危险!”刀疤脸大副在不远处向我喊道,他由于激动和紧张面色铁青,骇人的伤疤在脸上微微抽动着。
我的确很害怕,生在和平年代的我哪见过这阵势?但强烈的好奇心又让我对这种现代人终生难见的场面依依不舍,不过看着大副那张凶巴巴的脸,一方面我不想妨碍他们,一方面也因为有些怕他,因此就连走带爬地钻回了艉楼下的船舱。
幸运的是船长舱后面有一面巨大的窗户,我趴在那里也能把外面的情景看个十之五六。
“轰——轰——”海上又冒出两个三四米高的水柱,但是它们却离船越来越远了,我想这可能是因为我们逃得快的缘故。
果然,十分钟后就再也听不到外面传来任何炮声了。
“嗒嗒嗒”楼梯上响起了脚步声,随后船长的身影又出现在船长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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