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丁香起床后,去敲姚力的门,没有响应。她让正在楼道打扫的服务生打开房门,却见他还在睡。她知道他一路劳顿没有休息好,也不忍心叫醒他,自己先去吃早餐。
丁香走出旅社大门左右看看,太阳尚未出来,街上已经很热闹。空气中依然有一股浓重呛鼻的焦煳味,但看人们脸色,却无异样,显见已经习惯了。
她一路寻去,在洋桥附近找到一家米粉铺子,要一碗米粉,边吃边听旁边人聊天,说的是昨天的空袭,谁家死了人,谁家被火烧了。
丁香问米粉铺老板,桂林是不是常遭空袭,老板说以前也有,但像昨天这样厉害的却是第一次,好几条街都被烧毁。又有人接口说,再厉害也没有长沙大火厉害,整座城都被毁掉,他的一个朋友是光着身子逃出来的,以前做点小生意,现在是身无分文的难民。
丁香再问长沙大火是怎么回事,却没人肯说。
她回到旅社,姚力依然未醒,便在桌上留一张字条:
“我去找曾慧敏,很快就回来。楼外左转,过了大街,在巷口有一家米粉铺子,我刚才就是在那里吃的,味道还不错。”
想了一下,又加一句:
“不要走远,迷路我可不管。”
曾慧敏留的是她丈夫余先生的地址,说那地方好找一点。余先生在一家新闻社工作,丁香问过旅社门房老伯,才知道新闻社就在同一条街上,只相距百米远。
新闻社挂着“国际”的名头,门面却很小,只是有许多人进进出出,才显得热闹。丁香找到余先生,问起曾慧敏,余先生却说她因为怀孕快要临产,而桂林一直遭到空袭,令她既害怕又疲惫,所以上星期投奔昭平乡下余先生老家,有公婆照顾,他也放心一点。
丁香有些失望,问余先生到昆明的行程,余先生说自然是飞机快,但是需要等机票。因为航班不确定,机票难求,先要找人担保,再向航空检查所申请购票许可证,才能到航空公司登记。最要紧的是要找关系说情,否则不知排队要排到何时。或者乘汽车,随时可以走。她托余先生订两张机票,余先生说他倒是有个关系,不过要先去打个电话问问,让她在外面等等,转身进了里间。
屋里烧着暖炉,有些热。丁香脱掉黑呢大衣,旁边桌的一个年轻人一直偷偷打量她,她笑了笑,拿起一张报纸遮住视线,随意翻看一下。
武汉失守,广州失守,这些都已不是新闻。长沙大火,汪副主席出逃河内,却是在她逃难时发生的大事。丁香也不在意,这些都是与她无关的事。
“我已经委托人帮办机票的事,一有消息就告诉你。”余先生很快走出来,话未说完,就被凄厉的空袭警报打断。
丁香吓了一跳,看周围的人,并无惊慌的样子。
第一章 丁香与姚力,逃难(7)
“不要紧张,”余先生向丁香解释说,“只是预行警报。”
丁香当然知道,在广州已经听腻的,但那声音兀地响起时,还是令人心惊。
等警报消停,余先生告诉丁香,警报经常响,但飞机不一定来,而且多数是到郊外的机场轰炸,所以人们不是很害怕,有很多人是不躲的。只是前几天连连轰炸市区,才有许多人去躲。一般人要等到第二次警报响起时才去躲的。
余先生又告诉丁香到什么地方躲空袭,近一点的可以出城西老君洞或骝马山,远一点可以去江东七星岩。丁香笑道,昨晚旅社茶房已经告诉她了。
丁香回到旅社,姚力已经不在房间里,等了一会儿,他才慌慌张张跑回来,问她警报的事。
“没事的,”丁香安慰他,“你吃过早餐没有?”
“已经吃过了,”姚力有些委屈,“我到附近走走,听到警报,想回旅社等你,却跑错了路口,问了几次路才回来的……”
“叫你不要走远的,” 丁香捏着他的耳朵笑道,“你偏不听。”
敌机没有来,过了不久警报便解除了。
夜里余先生请吃饭,就在旅社旁边的“湖滨酒家”。余先生和姚力只说了几句便觉得话不投机。姚力闷头吃饭,幸好丁香能说会道,不至冷场。
余先生看丁香美丽聪颖,而姚力却是如此平庸,便觉得老天不公,将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又看她帮他挑鱼刺,处处细心照顾,便微微一笑,不觉浪漫,只觉滑稽。
饭后回到旅社,丁香见姚力有些闷闷不乐的样子,以为他不舒服,伸手摸摸额头,却被他一下推开。
“怎么了?”她有些诧异,“是不是不舒服?”
“是心里不舒服,”他有些气鼓鼓地说,“我会吃鱼的,用不着你来照顾。”
“好了,好了,”她便笑道,“不要生气了,以后你自己吃就是了。”
“我们真的要去昆明吗?”隔一会,姚力说。这是离开广州后,他第一次问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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