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幽的立场很坚定:“我漱口了再将水喷在那牡丹上总行了。”
“馊水似的,这花还不被你整死。”
“……我早说了这花带着邪气,让你别买回来,更何况是别家后院里移植栽到盆里,保不准有啥么腌臜东西站在上面。”
“你将漱口的水喷在上面难道就不腌臜了?”
两人拉扯间,也不晓得是谁先松开的手,那瓷碗便“咣”地摔在地上,花开灿烂似的碎了一地。
门外小哥自是没漏掉这动静:“姑娘,怎么了?”
“没事没事。对了,小哥刚才说啥来着,我没听仔细。”
那谭家夫人一身深褐色常服,头上戴的,腰间挂的,足下蹬的端是那尊贵的派头,每一处皆是严守礼法规矩。
禅幽一看那衣服颜色,便晓得这是高官家的夫人,尽管猜不着她夫家职位所属,然那阶位品级起码是二品的。
她几乎是习惯性地弯身福礼——给官家夫人行礼那是有诸多讲究的,那繁复冗长的礼仪答词,禅幽俱已忘却,只能垂下眼睑,既不可直视坐上的主人又不能躲避他人的眼光。
她身旁的麻衣少女却是烂漫闲散,手抱着那盆栽,双手合礼不成便只得弯下`身去,那身子弯了下去一双禁不住好奇的眼睛却是四处乱瞟——刚好与那谭夫人身后一袭红衣的女子目光相触。
谭夫人抬手轻扬,长袖宽垂遮蔽并不外露肌理:“二位姑娘恁地多礼,请起来说话吧。”
禅幽应了声便站直身子。
“请问姑娘尊姓。”
“鄙姓李。”
谭夫人笑道:“那么站在旁边的姑娘……”
麻衣少女接口道:“我叫子蛉。”这句话刚出口,便被旁边的那位捅了手肘,少女气鼓了腮帮子、瞪了她一眼,便不再说话。
那红衣女子咯咯地笑出声来:“好一双剔透澄澈的秋水瞳子……”
这句话是对着麻衣少女说的,禅幽却不知那人用意为何,不禁用眼角偷瞄过去。初见这红衣女子不由令她大吃一惊——还幸好那牡丹是让子蛉给抱在怀里,不然此刻肯定被人摔在地上成了败花残叶。
红衣女子的眉目形容恰恰正是那 梦中相见的牡丹美人,意态含情举止风流,那大红的衣裙艳得扎眼,似是让那一瓣一瓣的牡丹铺展堆叠而出的繁华明丽,裙裾缀以淡粉丝线,墨绿刺绣环绕……如此美人站在夫人身后,显然并非婢女,倒像妾侍。
那女子走上前来,左腿却是跛了,伫立时看不出来,行走的姿势却是不雅。禅幽看着她行至麻衣少女跟前,笑道:“子蛉姑娘,这花开得正艳,请问是从何处得来?”
若这人询问的是李姑娘,禅幽自是模糊应对过去、彼此既非深交,没必要较真;然这话却是问了子蛉、麻衣少女说道:“卖花的那位瞧着像仆人模样,他开价四吊钱,我转身就走;我跟他谈了好久才压到两吊钱,那人忒吝啬了、少一个子都不肯放手。我便跟在他身后看看是谁家的仆人,哈、他虽是从后门进去,但我绕到正门去看,那牌匾上有个‘陈’字……”
谭夫人阖眼沉吟,禅幽不由得抬眼,暗暗窥其神色。
红衣女子说道:“子蛉姑娘,我开价十两,这花你卖是不卖。”
闻言,禅幽迅速地转过头去,不住地向那人使眼色——麻衣少女却只当她眼角抽搐,说道:“我是因为自己钱囊羞涩才将那价钱压低,实际上在我心里这牡丹是无价之宝。”
红衣女子笑了:“姑娘说这话恁地动人,我再加十两,你卖不卖?”
禅幽恨不得将自己两只眼睛挖出来狠狠砸在那人身上,麻衣少女说道:“这位奶奶请别强人所难了,小女虽是四处漂泊,身无长物,然对自己心爱之物却是诚挚真心的,这株牡丹我喜爱的紧,自然会给它每天浇水、每天跟它聊天谈心;若此刻我将它转售他人,岂不成了断情绝义,始乱终弃之辈。”
红衣女子听罢掩唇、两肩不住地颤抖,想来是让对方的话语给逗乐了;那李姑娘此刻巴不得一头撞死,藉以纾解心中抑郁。
谭夫人端坐主位,此时说道:
“昨夜屈就二位委身柴草下房腌臜之地,着实失礼。若不嫌弃,权且让我一尽地主之谊,请二位姑娘赏脸多住几天。”
子蛉瞥着身旁那位李姑娘,那李姑娘却像中邪般盯着谭夫人不放,此时凉风吹进屋内,花叶摇曳轻颤,子蛉小声喃道:“连牡丹花都说它饿了,你就快决定下来,我还没给它浇水呢。”
禅幽行礼:“夫人盛情,小女自不敢推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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