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他以为自己见多识广,遇见各路货色都不会再慌张。
直到今天,他才发现人性的恶甚至不能用他所以为的伦理俗常来解释,善恶到头,不是报应,而是更下三滥的恶。
应忻双手交叉抵住下巴,从前印象中的、刚刚又听说的,还有其间他隐约猜测的,李晴朝的种种所作所为此刻都历历在目。
寒意刺穿应忻的后背,冷汗爬满他的脊背。
整整十年。
李晴朝从来没有忘记闻确,也从没放弃害他。
即使是闻确已经被他害到这步田地,从跟他齐头并进的那个天之骄子,变成如今已经和他判若云泥的蝼蚁。
李晴朝还不甘心,还不甘愿吗?
“你打算怎么办?”宋珂顿了一下,然后轻笑一声,“不对、我应该问你的是,你能怎么办?”
“什么意思?”
宋珂没有回答他,而是拿起手机,鼓捣了几下递给应忻。
应忻有些不明就里地接过手机,只见上面赫然显示着李晴朝的百度百科。
配图是李晴朝在冬奥夺冠后,身披国旗的那一幕。
看着这张图片,应忻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但仍然忍着恶心继续往下看。
宋珂伸手翻了几下,直接翻到李晴朝的个人经历那一栏,指甲在那里轻轻敲了几下,低声说,“看见了吗?”
“成长在一个父母皆为国家公职人员的家庭,受家庭严谨认真氛围的熏陶,自幼便展现出超乎常人的自律与坚韧……”应忻越读越恶心,干脆直接把手机撂在了桌子上,“放屁呢这儿?”
“让你看的是第一句,你以为当年那事怎么只有闻确有责任,李晴朝屁事没有,还能好端端到现在?”
“他父母做的?”应忻问。
“我不多说了,你想知道可以自己查,”宋珂忽然想起刚才应忻说的话,轻笑了几声,“看你是个正经人,没想到还骂人啊。”
“我已经够正经的了,”应忻摘下眼镜,用随身带的手帕擦了擦,“不然就你们干的这些狗事,换别人,早就骂你们几百遍了。”
宋珂显然并没有为应忻的话而感到些许愧疚,她爽朗地笑笑,“每个人都是站在自己的位置上思考的,你站在闻确的角度上,觉得我和李晴朝都是坏人。但是如果你站在我的角度上看,也许我还算是个勇敢的人,如果我不签字拔管,李晴朝难道就会善罢甘休吗,不过是换一个人去做罢了。我做,还能解我……”
“你不用跟我说这些,”应忻打断了她,在他心里,宋珂和李晴朝都算是十恶不赦的杀人犯,说什么都是在脱罪,他把自己的手机翻过来,关上了录音键,“我跟你话不投机半句多。”
宋珂嘴角一勾,“我倒是很欣赏你,对闻确的事这么上心,如果我出事了,我家那个死鬼肯定不会这么帮我的。”
应忻本来已经站起了身,听见宋珂这句话,忽然又顿住了。
他转过头问宋珂,“那你为什么要嫁给他?”
宋珂有些无措地拨弄了一下自己的刘海,说的话也变得磕磕巴巴,“我……我看他老实,你知道的……我怕那种太有主见的,会很大男子主义。”
“你说你勇敢,”应忻忽然笑了,“你们的勇敢,就是把自己的亲爸亲师父弄死,却连真正的幸福都不敢追求。”
他低头扫到无名指的对戒,那一刻,阳光穿透茶馆满布灰尘的玻璃,照在嵌在戒面里的钻石上。
“你说你欣赏我,莫不如说你欣赏真正的勇敢,”应忻不再看宋珂,他知道宋珂也许永远不会理解他的话,“真正的勇敢不是为了一己私利为所欲为,而是能甘愿献出自己,也去追寻自己早就拥有的东西。”
说完,应忻就转身离开了,只留宋珂一个人坐在座位上。
走出茶馆时,还没到闻确下课的时间。
应忻捏着手机站在路边,红透的脸一直蔓延到胸口,只感狂跳的心脏久久难以平复。
他从未对人说过那样的话。
任何强烈地表达感情的,无论对谁,只要是和感情有关的话,除了闻确,他都没有对任何人说过。
从前是没人教,应瑾岚从不对他说这种话,甚至在他从学校学来,要感念父母恩情时,应瑾岚也只是告诉他,这是她作为母亲,天经地义的义务,叫应忻不要再说这种话。
她当然也从不会对应忻表达什么感情,什么诸如“我爱你”这种话更如天方夜谭。
他开始羞于表达自己的情感,就好像人有了浓烈的情感,就要昭告着所有人,这人上了一条不归路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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