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是张斌跟李圆圆把钉在那儿的他拉走的,直到出了医院大门,闫戈的耳边还是那句带着笑意的“班长好”。
终于,闫戈在早晨烈日正炎的医院门口,在张斌和李圆圆庆幸的说话声中,倒下了。
看见那样惨烈的场景,心都碎了,他没倒,几乎是跑着,连车都不知道坐,跟在医院抢救室外候着,喘的快死,他没倒,在重症监护室外心不在身等了七天七夜,几乎是不吃不喝,他没倒,人宣布脱离危险,一颗沉重的心几乎铁球一样坠下来砸的他胃越来越疼,疼的快死,浑身的感官都活起来,一瞬间眼黑着站不起来时,他没倒,就这么一句带着笑意的,甚至称得上温柔的“班长好”,让一个情窦初开的、看起来无坚不摧的很高大的男生在这一天四仰八叉、一点尊严也没有的倒在了市第一医院门口。
闫戈病了很久,几乎比许填躺在ICU的时间还久,医生说没事儿,就是几天没好好吃东西,又突然情绪激动才晕过去一阵儿,张斌和李圆圆把他搀扶回家,他就开始漫长的生病、发烧、下不来床,几乎把他前十几年没有生过的病一起生了。
他爸他妈都吓着了,本来就给他攒着几天不回来的火儿,想他从小到大都是班长,班干部等级从小到大都优秀,男孩子有责任心一点是好事,没多说他,没想到他病的下床也腿软,直往地上跪了,还要闹着去市第一医院看他那个出事的同学,他爸叫他闹了几回,直接火了,哪怕他是病人,也一巴掌抽到脸上,两父子如出一辙的身高和臭脸,他爸指着他说:“你要死我管不着,把我老婆吓着了,我当没你这个儿子,你照镜子瞧瞧你现在的样子,你去了,是看病人还是让人家把自己的医生再分给你几个看看,你小子别想了,什么时候能靠自己走出这个门不扶墙,什么时候老子不管你!现在!休想!”
其实也看出来什么,这个独子,他们太了解了,从小锻炼狼崽子一样锻炼大,就是要他当一个顶天立地的人,将来不靠别人,能背起男人应负的那份责任,从没有见过他这么迷瞪在某件事某个人,这么脆弱的时候,知道对方是个男孩儿,两夫妻也没说什么,他们是自由恋爱结合,生孩子不是为了传宗接代,而是情到深处的结晶,作为爱情果实使他被动的被生下来,也没有准备掌控他的全部,老了互相扶持,不离不弃,只有他们夫妻俩为彼此第一人选,毕竟是先有了真爱的另一半才会有孩子,若他愿意付将他悉心抚养长大的财物心力情感之资的回馈,自然是好,是他为人子的本分,若不做或做的没那么好,父母应该反思的是自己幼时教育的缺失,而不是一味的苛责于他,所以性向在闫家从不是大问题,爱才是,如今这么拦着他,是他还太小,不免少年情热一时上头,病成这样,第一时间不是养病,病好后在谈追求,而是一个劲儿闹着要往人家同样也住院的对方那里去,一直喊着要问什么话,这就是不成熟的表现了,给双方都带来困扰,哪能不骂不阻。
那段时间,他爸他妈就差拿绳子把闫戈绑在床上养病了。
后来病好,闫戈第一时间就是往第一医院跑,可人家VIP病房正在收拾床铺的护士告诉他,人家叔叔今早上刚给办的出院手续,已经回家了。
闫戈又立马往许填家跑,到了碧海蓝天门口,小区保安值班的还不是老队长,是个制服穿的像高级西装的年轻男人,仿佛在这里当保安人也跟着贵起来了,眼长鼻子上,听他报身份姓名,不耐烦的说:“等着!给你拨电话!”
闫戈就那么在突然来临的夏季晴雨里等,太阳还红,突然来临的雨水像热水一样浇下来,夹杂着同样忽然的风,打人打的毫无道理,只是全身都湿,保安站在亭里,他在亭外,挂了电话,看一眼外面的天气,才跟他有点好脸色的说:“人家许老总说了,他们家孩子不愿意见你,快走吧,雨大了,一会儿回不去了。”
闫戈不相信那样,再三问了好几遍,确认这个答案,把脸色好点的小保安弄的脾气又上来:“说了说了,不见不见,人家许老总侄子什么人物,你算老几,必须得见你?快滚,别妨碍我工作!”
闫戈一点脾气都没有了,他像是被某些事磨的一点儿心气儿没有了,脑子里只能装的下一个人一件事,多了就太疼了,失魂落魄地在越来越大的雨里走了。
因为坚定了一些东西,心里最不能接受,最苦的时候,已经随着漫长的病期痊愈一点,所以,闫戈那天回去,淋了那么大的雨,竟没有再生病,仿佛一辈子就脆弱那么一回,不管心怎么样,体质是这样。
后来就天天来,每回都带着让人家能给他多提供一点信息的东西,烟、酒都是好的,花光了所有这些年竞赛的奖金和零花钱,可是无论轮岗的是谁,态度好与不好,最终的答案都是一样——不见。
闫戈就自我安慰道,没事,现在是暑假期间,他刚遭遇了那样的事,肯定是谁都不愿意见的,李圆圆跟张斌也说,一次都没联系过他们,偶尔试探发消息也没回,不只对他一个了无音讯。
他仿佛有了期待那样,想,暑假你不见哥就算了,开学了还不是得来,到时,哥先骂你几句,为什么突然给我来这一出,还敢不见哥,然后,就很真心的很真心的跟你小子表白,哥会保护你一辈子,再也不会让你离开我半步,他就这样想,一直守着这个期待,在众多许填不见他的日子里,他还每次被拒绝之后就回去整理各科许填可能不会的知识点和错题本,想着到时许填来了给他用,他一直愁自己成绩不好,哥都知道,将来给他恶补,争取我们能考到同一所大学,分到同一个宿舍,他不会再让他小同桌受到任何欺负,遇到任何危险。
他没想过,许填没来,许填不会来。
而且,此后五年,都没再来。
没来过五班,没再坐到过他身边,在教室窗边,盛夏阳光下,把一块儿红色果冻橡皮低头很认真的用刀子切一半,切的很平整规矩,笑着追着他眼睛给他:“哥,给你一半。”
今天是开学,今天没下太阳雨,今天烈日炎炎,就如同此后五年里所有的夏天那样,一样的烈日炎炎。
老保安看着这个高大男生腆在窗口的脸,把收音机暂时关了,刚才正播到本市最近引起社会公愤的一起恶性校园暴力事件的最终判决结果,除了已当场死亡的两个——齐某钱某,剩下的,判一个十年老保安叫好,判一个八年老保安鼓掌。
他退伍军人转岗,没事听得是“定军山”、“四郎探母”、“精忠报国”,很有些侠义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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