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下一刻,只听他薄冷的声线破开帐子传了过来,将容妈妈钉在原地,“明家之前都是这么侍候主子的?”
李照广这个宰相之位来得并不磊落,这已经是朝堂上心照不宣的秘密,碍于圣人的信任,众人不敢多言。
明雪抿唇道,“国公夫人谬赞,您唤我明雪就行了。”
屋内布置清雅,除了有书案书橱多宝阁等陈设,落地罩后居然还有琴桌和矮榻,旁边的错金铜博山炉还氤氲着袅袅青烟,一股宁静致远的檀香慢慢将她笼罩。
她的唇不知何时已抿成一道直线,对容妈妈的不请自来有些不满,更何况,她还黑着个脸,活像人欠了她几吊钱。
“你为何如此惧怕殿下?”
明雪暗自掣掣她的袖子,小声道,“襄城公主怎么来了?真是晦气。”
明蕴之脸颊一红,还欲恭维几句,话还没说出口,却听她罢手道,“别说,宫里女人成千上万,倾国倾城的也不是没有,但我说你好看就是好看,是那种令人舒坦的模样。”
容妈妈却品出她的另一层意思,她将清白的重点转移到大娘子身上,借此洗脱自己,何其歹毒。
现在明雪一脸惊恐地看着她,搞得她也有些莫名其妙。
秦老夫人倒也不是偏心裴彧,只是这个家各有各的私心和算计,偶尔也要她来主持公道,这个家才不会乱成一锅粥。
绮萝应了声喏,不一会儿便端着水盆入了内,正给她拧巾帕呢,手中蓦然一空,巾帕已经到了她手上。
肩背涂抹完,她也不知道其他的地方还会不会,于是将圆罐递给了他,“剩下的地方,你自己来吧……”
说完便起身躲了出去。
他一抬眼,便见她红着脸落荒而逃,素纱的长袄是夕阳下波光粼粼的湖,飘起的衣袂擦着他的袍子一晃而过,淡雅的清香缓缓钻入鼻息里来。
他稍顿刹那,唇角慢慢翘了起来。
她到外间盥了手,又磨磨蹭蹭了好久,生怕撞上了长针眼的场面。
直到耳边的脚步声渐近,见他穿戴完好地走出来,也盥了手,眄睐着她打趣,“怎么大晚上的不睡,还在这坐着?”
她垂着眼,抚着膝襕上经纬分明的纹路道,“午晌睡过了头,还不想睡……”
他走了过来,伸臂撑在她圈椅的扶手上,身形微微下倾,语气温存,“小腹还疼吗?”
她盯着逆光下他清隽的脸,蓦然地欺近放大着他看不出瑕疵的五官,浓密的睫毛半掩着那双深邃的凤眸,眸底有星河熠熠。
她目光躲闪道,“还有一点。”
“改日还是寻个擅长女科的郎中看看吧,别讳疾忌医。”
能不能熬到那日还两说呢,她并不当回事,只是点头敷衍了下来。
接着双双踅回碧纱橱,她依旧躺回里侧,被子拉至胸前,睡得板板正正,犹如一块砖头。
他扫了一眼,忍俊不禁。
他虽没怎么和小娘子打过交道,可也知道在这种事上,女子向来比男人羞赧,因而他情愿主动些。
今晚终于可以熄灯就寝了,不像昨晚,明晃晃的烛光就这么杵在跟前,一闭眼都是朦胧的颜色,令他辗转难眠。
他走过去熄灭灯火,再摸黑回到床上躺下。
帐子里黑魆魆的,细微的动静都在黑暗里放大,他刚翻过身来,她便绷紧了身子,连呼吸也屏住了。
原以为他想对她做点什么,还暗忖若是他再越近一步,她该如何保全自己的,然而那根弦已经拉到了极限,他却还没进行下一步的动作。
“不必多礼。”
礼还未行,裴彧便扶了她起身,坐在她身边,看向太医:“先把脉,瞧瞧是什么症。”
他握紧手持,没来由地心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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