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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第2页)

于是蜂拥向西的敌军,转眼又蜂拥向东,竭尽全力地想要阻止我们杀向定鼎门。一来一回,敌军的建制崩溃,转眼陷入各自为战的境地。

我能从战场的情形感觉到敌人统帅的谋略与自信已被摧毁。他已无所适从。现在我可以断定他是谁了:尉迟宾。唯有他的信心会如此弱不禁风,换成哪怕是尉迟村,亦会努力维持住建制,决不将失望的情绪传给士兵,毕竟他还占有兵力的优势,只需将攻转防,我们会讨不到任何便宜。

统帅的颓丧立竿见影地导致兵卒意志的崩溃。崩溃是战争的瘟疫,他蔓延的速度是任何将帅阻止不了的。此刻,即使尉迟桥赶来,亦无济于事。

火把中,我终于看见了尉迟宾。他已彻底沦为一名战士,在护从的拱卫中挥舞宝剑砍杀,浑然忘记了统帅的身份。

我很想将他斩于阵前或者擒拿,可他的卫队太过强大,当薛弦止与我会合际,他们终于护着尉迟宾逃离了战场。其间,我看见定鼎门硝烟突起和渐灭,彼处尘埃已定,李迎侯的势力怕是已不复存在了。

我与薛弦止马上商议,以为我军虽胜,却只是击溃战,并未令其有生力量遭致命重创,尉迟桥必依托洛阳南城诸门重新集结。而我军经此激战,亦亟需休整,攻打定鼎门既不现实,亦无需要。

薛弦止欲回师慈涧,我则另有想法。李迎侯一死,慈涧必然失去郑百药的支援,没准郑氏还会投入尉迟桥的怀抱,使慈涧腹背受敌。放下郑百药不提,慈涧的地形对我方而言,大不如偃师有利。掌握偃师,则上东门可牢牢控制在我们手中,洛阳的尉迟军亦无法与荥阳军会合,我们的战场因此开阔,允攻允守,机动率大增,较卧兵慈涧,一味死守坐待敌军弹尽粮绝的消极战略强得一截。

薛弦止对我的态度颇有改观,认真研究了我的策略,以为有道理,但前提是荥阳军尚未占领偃师。

我进一步分析:荥阳军前日消灭异己,要肃清残敌,要稳定局势,还要与周围诸镇疏通解释,主力不太可能立即挥师西进,而洛阳的形势一时亦不急需荥阳军介入。尉迟献一定会给自己一刻喘息,即便向偃师派兵,亦是少量先行部队,不足为患。现在最要紧的是时间,我们犹豫不起。

坚守偃师是我老早就有的想法,云怜花亦赞同,但我们彼时人微言轻,虹线野又是我们一向尊敬的前辈,对他的战略部署不便指手画脚。指画了亦不会有用。现在,我有了实现自己想法的机会,自不肯轻易放过。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一开始我即深信薛弦止是那种当机立断的铁腕将军。

短暂的迟疑后,薛弦止盯着我,“你有把握?”

我说:“我有信心。”想免费下载全本小说,来,。

他费力地点了点头:“要是你判断失误,我会把你和你的信心一起扔进粪桶。”

他没有说如过我判断正确当如何如何。

唐遮言作品集·藏刀·十八日作者:唐遮言

第八章 九月初四 李佶

命运的变幻无常在我身上得到验证。昨天我还是洛阳首屈一指的贵公子,现在却丧家犬一般藏在一个见不得阳光的地洞里,破衣烂衫、遍体鳞伤,战战兢兢地躲避着敌人的搜捕。我的身边只剩下二管家李旺和一名亲信家将。

必须承认,我们李家在洛阳之争中率先失败了。

昨夜对我而言,像一场噩梦;从来噩梦醒来该一切依旧的,这一次却已面目全非了。

父亲的妙计被尉迟桥完完全全地看穿。当我们奔至定鼎门,城门果然依约而开,率先冲出城门的我很有种龙归大海的喜悦,而这喜悦瞬间即逝——城门在我身后倏忽关闭,父亲一行被困在了城中。

巨大的城门显然不易关闭,父亲反应十分迅速,在第一时间里破轿而出,向城外扑来。而敌人第一波的攻击同时展开,父亲的马车是敌人攻击的首要目标,李豪李杰几乎来不及招架己喋血当街,而至少有四条身影不约而同地扑向父亲,个个都是顶尖高手,无懈可击地将父亲截下。我从那四条身影中认出了尉迟桥。

敌人的设计非常高明。如果他们不开城门,我们一百多子弟兵必然百众一心,向上东门逃亡。而他们布置的伏兵不会超过五百,即使再加一倍人亦无法阻止我们保护父亲逃离。他们开门放出先头部队后关门,成功地瓦解了我们的斗志。大势已去时,唯有共同置之死地人们才能团结一心,而若有一线生机,便再无团结可言,大家只会争先恐后地各自奔向生机所在。

那时的情形正是如此。随我冲出城门的人一哄而散,来不及出城的人则拼命地往越关越小的城门扑来,反而挤做一团;李豪李杰是被挤住手脚,眼睁睁地被射杀了。

李英李勇双双战死在父亲身边的一瞬,城门终于“砰”然关死,我在最后的门缝中看见的是父亲瞥来的绝望与留恋的目光。

城外的敌人不过一百,若不是我们的战士一哄而散,很可以跟他们拼上一拼,可忠勇地伴我作战的只有十几人。他们很快被屠杀殆尽。李旺紧紧地守卫在我身边,不顾我的反对,将我带向战场外。

城门关闭时,我陡然清醒过来。父亲完了,我己帮不上他丝毫,并必须迅速决定自己的命运。我含泪向外冲杀,满眼的刀光血影,连自己是怎么冲出来的都不知道。

当我意识到前面再没有敌人时,父亲垂死的悲啸声传来。我一个踉跄,却没有停下脚步。

战争从来不缺乏死亡!

这个并不隐密的山洞维系着我的生命。如果尉迟桥认真,我绝无生路,可我相信他只会派小股部队做例行搜查。父亲已死,他的敌人只剩下薛退甲,而不是我们这些漏网之鱼。

李旺将半个洗净的罗卜递过来,“大少爷,将就吃一点儿,养好精神,挨到天黑,我们就可以走了,到新安,找郑将军,重整旗鼓;等他们两败俱伤,我们再回来给老爷报仇。”

我接过罗卜。李旺心里一定亦明白,父亲一殁,新安已不再是李家的势力。郑百药不可能真心拥戴我,充其量给一个虚名,那反而会令我们彼此尴尬,早晚弄出是非来。

我们已彻底失败。我的归宿亦不是新安。我已想好了我的将来,到新安向郑百药要一笔钱,而后,前往京城,凭皇族身份谋取一官半职,像父亲当年那样一步一步在官场上厮混,寻求和等待机会。洛阳之争,再不关我的事了。父亲在官场中跌爬滚打多年积蓄的实力如今己赔得精光,我只能从头再来。

我不报仇,因为没有仇。命运注定三府之争只有一个最终的胜者,父亲的败亡在于力不如人或命不如人;官场角斗只有胜负,没有爱憎。我不会为耽于复仇而浪费我的时间、精力,还有机会。洛阳之败于我未必不是一件好事,能从此时此地站起,我将不会再害怕任何失败:我还年轻,未来的成就一定将超过父亲。

唐遮言作品集·藏刀·十八日作者:唐遮言

第九章 九月初五 薛弦引

父亲的书房里铺满了地图,多是军用的。他在仕途中从未任过军职,更不要说带兵打仗,这是较军功出身的尉迟桥的一个先天不足;将军队全权交付虹线野,并对他言听计从既出于父亲对他的信任,亦出于无奈,父亲的高层幕僚中唯有他是标准的军人。虹线野被父亲寄予厚望,可战争之初的部署令父亲产生了一些犹豫,薛弦止断然放弃慈润,移防偃师的举动看来效果分明,将战局瞬间盘活,同时动摇了虹线野军事上的绝对权威。父亲感受到一个外行的痛苦,开始恶补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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