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娜点点头,一本正经的,点点头,她的那只肌肉无力的左眼,在学校里曾经遭受多年的罪,都辱骂她“吊角眼!”“畸形动物!”她梦想着有朝一日给她的眼睛做个手术,让她成为完好无缺陷的人;当然,就像马迪—猴子一样,兰娜在丽塔的面前,还是感到欣慰,虽然很生气,但感谢她,是她在号哭,不是我!但是眼前兰娜为长腿的话感到难过,你想,一看见她,一看见她那意志如钢铁般的模样,她一直以来就有如此的说服力。“长腿说的对。如果丽塔不在那里,他也会看中别的人,如果那个别的人也不在那里,他还会继续寻找目标,直到看中我们中的一个。”
我说,“——那我们就去阻止他。”
戈尔迪露齿而笑,说道:“——宰了他!”
于是,长腿就拟订了计划,红色的油漆,大大的刷子,几样我们要写在巴亭金尔先生车子上的东西。向人们昭示:“狐火”不是什么东西,或是哪几个人,而是那个——“狐火”存在着,因此,人人得小心点。
长腿说,她在梦中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一个她想了好久才想出的主意。她们可以转弱为强,击败那个狗日的家伙,于是人们就会嘲笑他,自然嘲笑的对象就是他了,让他出丑,让他曝光,谁让他对丽塔(或许还有别人)进行性骚扰哩,让他知道,让天底下所有人都知道,而实际上他是不可能知道的。“就是那个东西,”长腿说,“他可以跑,他可以躲,但他永远都不会知道的。”她绕弄着她的手指,身体弯曲着,躁动不安,犹如一条待跳跃的小蛇一般。
当我们告诉丽塔我们的计划时,丽塔就旧态复萌:将手塞进她的嘴里,胆战心惊,甚至觉得有罪,说:“哦——要是我们遇到了麻烦怎么办呢?我们被开除了怎么办呢?”最关键的词是我们。
长腿说:“要是那样,我们早就被抓起来了。”
事实上我们没有:我们没有被抓起来。
“狐火”帮简直是太聪明了,太默契了!
“狐火”帮受到正义的赐福!
只过了两天,丽塔还是被巴亭金尔留下“训练”。于是我们做好准备,用一个大购物袋装上红油漆和刷子,放进我的柜子里(马德琳·费思·沃茨是“狐火”帮中最不可能被学校的任何人怀疑成罪犯的一个)。兰娜在学校后门放哨,长腿、戈尔迪和我就着手干活,蹲着身子,将巴亭金尔暗褐色的福特老爷车涂上红漆大字,干得好快——我的意思是:事先长腿就让我们将字母顺序理清,把字母大小弄好——于是不到十分钟活儿就干完了,没有一个人看见我们。于是我们离去,一路笑得气都出不来,因为巴亭金尔就要来了,他就要来开他的汽车。我们等候在埃德曼街的一个公共汽车站的遮雨蓬下,那是巴亭金尔的必经之路,敢肯定三十分钟后,他就要经过这里,他的车实在是太普通不过的样子了,但上面却有了让人目瞪口呆的信息,你的眼睛会自然地朝它望去,而且会惊得不敢相信:“我是黑鬼嘴唇巴亭金尔是个肮脏的老东西玩弄少女!!!教授数学搔弄乳头我是巴亭金尔我吃女阴。”接下来的那些日子里最最好奇、最最自豪、最最有挑衅性的争论就是“狐火报复!狐火报复!”
六、“狐火”:早期的日子(3)
“这下好了,全哈蒙德市的人都晓得了,”长腿说,“——但究竟是什么,他们还是不知道。”
第二天早晨,巴亭金尔乘一辆的士来到学校,试图临危不乱,希望举止得体,装虚伪,装孙子,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样。好像佩里中学的人都不曾谈论过他一样。事实上,不只是学生和老师,就连咖啡屋的招待员,甚至看门的黑鬼都在议论他,有的哈哈大笑,有的咯咯痴笑,还有的生气,或是嫌恶。自然“狐火”帮的人假装对“狐火”一无所知。每个人的嘴都在说道:“狐火”是什么?“狐火”是什么意思?
一个帮派?一个子爵帮、埃斯帮和鹰帮的新竞争对手?——可是没有任何少年帮的人卷入进来呀,也没有人声称知道这件事呀。
大约上午十点左右,大家都知道了,校长沃尔先生将巴亭金尔叫进了办公室与他谈话。接着,据兰娜说——她在自修室看见了巴亭金尔,那是第四节课时——事情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他走进去,天哪,你简直认不出他是谁了,老黑鬼嘴唇,像是一个醉汉,又像一个梦游者,双眼布满血丝,脸色难看,长满疙瘩,如同出麻疹。他满头大汗,极其害怕地走进教室。你知道的,那个教室里至少有五十个学生,都是一帮他从三年级就带起的难管教的学生,他们对他恨之入骨,当然,他也恨死他们了。于是他走进去了,看到了黑板上写着的“我是巴亭金尔我吃女阴”。顷刻间,所有的人吹口哨,学鸡叫,笑成一团,就像地狱一般。他从我们的脚上猛踩过去,想去擦黑板,但他可能有点头晕眼花了,黑板擦弄掉了,其中一个子爵帮的男孩,那个里纳尔迪的,跑过去,拣起它,又用力扔出去。巴亭金尔试着又去弄一把黑板擦来,土豆头海因又过来将它抢了过去。这时候,我们所有的人都笑个不停,尖叫不停,个个像疯子,人人如魔鬼。校长沃尔先生就在自习室门外窥视着,想弄个究竟,里面怎么那么闹哄哄的——天哪,我想我都尿裤子了——沃尔先生推开门,准备往里走,巴亭金尔正要往外跑,他们撞到一起,就像两辆大汽车“嘭”撞在了一起——阵阵笑声淹没了兰娜的话,我们其他几个也加入进来,笑啊,笑啊,一直笑到累了为止。
我们几个也仿佛被什么东西撞到了头一样。
劳埃德·巴亭金尔再也没有回到佩里中学,从此就告别了他的教师生涯,从哈蒙德市搬走消失了。
那一年余下的学期,我们换了好几个数学老师。没有人想念巴亭金尔,除了议论发生在他身上的事以外,他的故事反复被人们议论,直到人们都对“狐火”的秘密权力感到大为惊异。
因为,就是在“狐火”的早期日子里,我们尽管年龄不大,但我们已经渐渐明白我们有力量,只是还不知道我们的力量到底有多大。
“只有神神秘秘的马迪,就知道害怕,就像戈尔迪所说,就像,你知道的,我们干掉 巴亭金尔了,”长腿说道。
二月的那天,刮着大风,我们两人倚靠在第六街大桥的栏杆上,因为天冷,我俩全身有些发抖,我们的头发在风中飞扬,我们好像都很害羞,怕看见对方眼睛里的东西,所以就不去看对方。长腿仔细看着她那双搓得通红的、发热的手,跟平常一样,指头里满是污垢。我也望着她的那双手,我们两个都笑了,“他正行走在这个世界上,但他已经死了,”长腿说着。我低声说,“哦,是的。”虽然我们感觉身上更冷了,但我们仍然不想就从大桥上走回家,真的还不想。
。。
一、什么是幸福?(1)
有一位退休了的牧师,住在泰德曼街上古德伊尔轮胎店上面,名字有点法国味,叫塞里奥特。长腿很小心谨慎,你得有礼貌,你得喊他“神父”,否则他会觉得受了侮辱,而且不时会大发脾气。真有趣,一只老掉牙的狗,还想咬人,不自量力。他是一个头发掉光了的、枯瘦的小老头,长着一对古怪的眼睛,一个溃烂的鼻子,呼吸不畅,双手颤抖,但是每天下午天气好的时候,他就会上公园里去,我指的是卡萨达加河上游的纪念公园,他有个固定的长凳,一个他的长凳。我们看见他坐在那儿,一品脱雷电鸟牌的酒藏在一个纸袋里,夹在他那瘦骨嶙峋的大腿之间,或举起放到嘴边,那姿势就活像一架重复不停的时钟,沉思着什么,甚至给人一种尊严哩。“神父”塞里奥特:你可以从他身上看出这一点。每次你在路上接近他时,看起来他都在那尊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坦克边沉思,坦克是为哈蒙德市的阵亡者修建的一个纪念碑,一个巨大的坦克。它的长炮筒伸在道路的另一边,看起来就仿佛是老神父在为炼狱里的穷人祈祷——我们曾被教导,地狱里的灵魂永远遭受诅咒,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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