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江冲禀奏,太子点头道:“不是什么大事,侯爷自己拿捏好分寸就是。”
江冲目光微闪,太子显然对逼宫的内情心知肚明,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他又问了几句关于登基大典的安排,见没有用得着自己的地方,便主动告退。
离开福康宫的路上,遇到户部尚书邓浮沉。
自从经历了私盐案,老头吃饭都不香了,据说以往经常光顾的那几家酒楼饭馆也再没见过他的身影,胡子白了一大半,整日愁眉紧锁的。
江冲主动开口打招呼。
二人就旻州瘟疫和登基大典的筹备聊了几句,临分别时邓尚书欲言又止地叫住他。
江冲脸上浮着微笑问:“邓公还有别的事吗?”
邓浮沉:“你那个……虽说也封禁了,多半是保险起见,未必就是瘟疫传过去。”
江冲心里“咯噔”一下,脸上没了笑容,“邓公说哪里封禁?”
“你不知道吗?旻州就紧挨着观州边上,观州南边那几个县都被牵连,连丁相公老家也未能幸免,我仿佛记得韩明辉……”邓浮沉见他脸色难看得骇人,于是噤声。
江冲浑身血液直冲大脑,来不及告辞,转身就走。
侯府里收养着周家的两个女儿,这事在江家内部并不是什么秘密。
消息灵通如江惟,更是早在当初两个女孩住进侯府的第二天就打探清楚了具体内情,但因为是女孩子,跟自己不会有什么利益牵扯,所以也就没怎么理会。
可如今不同了,侯爷昨日才特意命重阳回来宣告全家上下,这两个女孩子改作江姓,从今以后就是正儿八经的侯爷的女儿,那么江惟这个二哥哥,自然是需要对两个妹妹表达一番关心爱护。
更别说侯爷如今就在京城,此时不好好表现,更待何时。
是以江惟特意跟学塾先生请了半天假,今日一大早送走回符宁办事的江愉,就赶着时间回来探望“妹妹们”。
一只脚刚踏进侯府侧门,有眼熟的小厮上前低声道:“刘叔让小的告诉二哥儿,侯爷回来后去了祠堂,又叫了重阳大哥儿,过后不久大哥儿带了十来个人骑马走了,侯爷这会儿还在祠堂跪着,快有两个时辰。”
江惟眼皮一跳,眼下正是非常时期,侯爷频繁回府他能理解,去祠堂给驸马上香也能理解,可一直在祠堂跪着却是为着那般?
最重要的是,重阳做什么去了?
江惟从荷包里掏出一小把铜钱打发传话的小厮——他手里也不宽裕,侯府这边每月给的月钱足够他过得滋润,但架不住江惟要跟府里的小管事们打好关系,再加上自从江怡被逐事件后,他们这些过继的孩子也都跟符宁那边的亲生父母彻底断了往来,等于是说江惟连唯一的接济也没了,手里愈发紧巴巴的。
江惟摸着快要空掉的荷包,犹豫了一瞬,转身吩咐贴身小厮:“你叫乳娘准备两件适合女孩子的玩物给妹妹们送去,就说男女有别,我就不过去了,日后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让人带话给我。让乳娘再同妹妹们身边的老妈妈们聊聊天,帮着做些针线。”
其实江惟心里很清楚就算乳娘这样说了,以两个妹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性子,也不会真能拉得下脸来跟他要东西,可他这话又不是说给妹妹听的。
侯府上下好几百口人,说到底,他需要费心讨好的,其实只有侯爷一个人而已。
江惟来到侯府祠堂,见外头有小厮守着,便上前小声道:“听说父亲一回来就上这儿来,父亲可曾用过饭了?”
江冲的几个儿子中,除了重阳没有继承权以外,未来世子将出自于符宁来的这几个孩子里,这在侯府众人的认知中几乎是心照不宣的事,江冲身边的小厮虽说不至于在形势尚不明朗的时候提前下注,但在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上给候选人之一留个好印象,他还是很乐意的。
“还没有。”小厮道。
江惟想了想,又问:“父亲是不是心情不佳?所为何事?”
他真正想问的其实是重阳的去向。
小厮道:“苏南似乎发生了瘟疫。”
江惟吓得脸都白了,“韩伯父他……他还好吗?”
小厮:“小人不知。”
江惟知道这下事情大条了,他们几个之所以能被侯爷从符宁族里选来做儿子,其根本原因还是在于侯爷为了一个男人不娶妻不纳妾不要亲生骨肉。可若是这个男人有个三长两短,以侯爷血气方刚的年纪,身边不可能没人服侍,等到侯爷有了亲骨肉,那他们这些从族里过继来的,立时就成了碍眼的存在……
“我能进去吗?”江惟心里很清楚自己的所作所为很可能全被侯爷看在眼里,既然做了就要做全套,没道理临阵退缩。
得了小厮首肯,江惟放轻脚步走进祠堂,一眼望去便能看见灯火幽微中侯爷跪得笔直的背影。
江惟上前跪在江冲身边的蒲团上,轻声道:“列祖列宗在天有灵,定会保佑韩伯父平安无事。”
江冲恍若未闻,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烟雾缭绕中驸马的牌位。
列祖列宗有没有灵江冲不知道,他只知道从得知韩博正身在瘟疫肆虐之处那一刻起,自己就已经乱了心神,哪怕跪在驸马牌位前也无法恢复正常的理智和思维。
别人宽慰的话说得再好听,也无法抹去两世以来笼罩在江冲心头的阴云——上天从来不曾眷顾过他,从公主驸马的死亡,到江蕙和亲,再到圣上和周傅两位兄长命在旦夕,所有与他关系亲近的人都无一例外地遭受着厄运的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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