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斑点鸡毛男人说完这些,旁边小喽啰也补充了几句,把幽州城如今里里外外各项事全都说了一遍,直到最后那二人不住地磕头:“我们知道的全说了!求神仙姥姥们饶命!情愿不回军去,只要放我们一条生路,做野人都成!”
千光照淡然一笑:“既然都吐干净了,那就到此为止吧。”
这时旁边一个年轻道士问她:“今天这两个,还捆树上做教具么?”
“不必了,两个太少,没什么意思。”千光照摆摆手,“我一会儿还要往观主那里去,也不得闲。”
千渊海听到这话抬眼看了看千光照,心下会意,两只手往腰带扣上一握,只听“锃”的一声,有道银光在跪着的两个男人面前一闪而过。
那两个应声倒地,再看千渊海,已将兵器收回,又听“咔哒”一声,腰扣嵌合。
这一套动作速度极快,行云流水,真正刀不见血。
妊婋看得眼都直了,问身旁一个道士:“这位仙长使的什么?嗖的一下都没看清。”
那道士热情回答:“这是‘腰带剑’,一种刃非常薄的软剑,特别适合割喉。”
妊婋这才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难怪方才她没看出千渊海的兵器,原来是藏在腰间。
这时千光照已转身往回走了,千渊海拎着那两具尸体的衣领,往道观后面的峭壁山涧走去,众人见状也都跟着千光照进了道观。
厉媗进来后,跟妊婋说自己想要留在观里学些本事,妊婋听了也不拦阻,二人正合计去问问千光照,却见她已径自往观主的院里去了。
二人又想少年们也还没吃早饭,于是都先往斋院走来,准备吃完再去找千光照。
大家在斋堂吃完粥菜,出来洗碗的功夫,又在廊下碰着了从菜园回来的胖龙,仍是拎了满满一筐。
胖龙是个闲不住的人,做事爽快又麻利,住在这里总想着给观里出点力气,于是每日都跟两个道长一起去园里摘菜,又主动包揽了往厨房送菜洗菜的活,让摘菜的道长们都休息去了。
此刻她见妊婋等人在这里洗碗,便走到旁边拿了一个大木盆过来,又在井边挑了一桶水倒进去,洗着菜跟她们闲叙起来。
胖龙听说她们是从幽州城里跑出来的,好奇地问她们城里是什么样的,原来她长在平州南边一个小村子里,从来没有进过城,总听人说城里繁华,却一直没有机会见见。
“城里不咋样。”见胖龙一脸憧憬地说城里谋生机会一定多,厉媗撇撇嘴,想起了自己夭折的行医事业,“女人正经谋生难!恐怕还不如乡下。”
“乡下?你这是说天真话,乡下女人活着更难!”胖龙愤愤地往旁边空木盆里摔了一根洗好的茄子,开始跟她们说起自己加入雄鸡军之前的事来。
她是家中长子,下面还有个弟弟,与娘耶四口在村里守着薄田看天吃饭。
因她打小生得胖,到了要说亲的年纪,村里都说没人家养得起这样能吃的胖媳妇,是以无人前来提亲。
又因她在家中干活麻利,种地是一把好手,娘耶两个便合计让她多在家留两年帮衬。
直到今年该她弟弟成亲,才托人将她以十吊钱彩礼,卖去邻村老财主家做小。
她是不明就里被哄骗上轿的,路上知道了原委后勃然大怒,跳出花轿,打了那些来接亲的人,一路往北逃去,正遇着雄鸡军过境,在招募人手做大锅饭。
她听说有月钱,又听说这军队是往幽州开的,便想跟着去大城镇见见世面。
后来她又提起自己的名字,当初随军就碰到过难题,因她和许多平常的乡下女孩一样,并没有个正经名字,家里人只叫她“大妞”,胖龙这个绰号还是女子营里的人给她起的。
这两日她听说那些少年都给自己起了新名字,心头痒痒的,于是问:“起名字,有啥讲究?”
旁边一个少年指着厉媗说道:“我们这位学究说了,姓随姥姥或者随娘,名就挑一个自己喜欢的。”
胖龙有些不乐意:“俺不知道姥姥姓啥,俺也不想随娘,她眼里只有俺弟,再就是俺耶,根本没有俺,做什么随她。”
厉媗说道:“那就自己另起一个,谁也不随,只从你这里起头。”
正好妊婋这天身上带着一本认字书,是千光照见她们在小敞厅里每日跟着拓片学认字送来的,她擦擦手,从腰里把书抽出来,翻开给胖龙看:“来,这两页都能做姓,你挑个喜欢的。”
胖龙从前不时路过村里学堂驻足偷看,简单的字也认得几个,她看了一圈,指着一个“杜”字:“这个字俺看好,又是土又是木的,多接地气!这字儿念啥?”
妊婋念给她听了,她点点头,又去翻后面能做名的字,看到一个“婼”字:“这个俺瞧着挺顺眼,这字儿咋念?”
妊婋还没认到这里,于是看向厉媗,听她说道:“这个字念做‘若’……”
“弱?”胖龙直摇头,“不好不好,女人可不能弱!”
厉媗低头一笑:“此‘婼’非彼‘弱’,这个字还有一个读音同‘辍’,意为‘不顺从’。”
“不顺从?那不就是俺吗!”胖龙一听又开心起来,把这两个字在嘴里来回咂摸,喜滋滋的,“好好,俺也有正经名字了,就叫做‘杜婼’!”
大家正在这里拍手为这个新名字喝彩,千光照从外面迤迤然走进院中。
见众人都在这里说话,千光照笑吟吟地跟大家打了个招呼,随后对妊婋说道:“豹当家得知你们在这里,派了人来送口信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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