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秀……阿秀!”
张小乙咳见李秀依旧是泣不成声,不由得将声调提高了一些,却又引得一阵咳嗽:“阿秀,我看不清了,刘大郎……大郎君在哪里?”
李秀强自压抑住哭泣,向着战场中央张望了一眼:“都统郎君的飞虎旗已经杀向了金主,俺……俺……小乙哥,你坚持片刻,俺这就去找都统郎君来……”
张小乙喘了两口粗气,摇头笑道:“阿秀,你这厮犯什么混账……大郎君要去做大事,我……这很好,很好。”
说着,张小乙拉住了李秀的右手,用力攥紧:“阿秀……我不成了,我死之后,你将我烧成灰,一半葬在父亲与徐叔身侧,一半洒在海里……我阿娘……我阿弟妹子都在海里……有我在,他们就不怕,就不怕了……”
说到这里,张小乙的意识已经有些涣散,看着再次泣不成声的李秀,他再次强打精神,语气随之变得有些激烈:“阿秀!
阿秀!
你替我跟大郎君说……跟他说……跟着他做大事,我不后悔,这几个月的日子,比我……比我往日十几年还要快活。
阿秀,大郎君所承诺的来日,天下太平的来日,我……我看不到了!
你,你要替我去看!
一定要替我去看!”
李秀连连点头,泪水划过脸颊,犁开阵阵沟壑:“俺答应你,小乙,你……你会没事的……”
张小乙此时已经听不到李秀的应答了,他靠在大树上,仰起头来,看着远方的天空,呼吸困难,如同溺水。
他仿佛又回到了东海起义失败,父亲与徐叔被杀,张小乙驾船带着母亲弟弟妹妹逃跑的那一天……
有金军舰船在后面追击……
几名叔伯驾着小船,回身阻拦……
八牛弩射来的弩矢将船凿出了大洞,海水灌了进来……
张小乙只觉得自己如同一柄枯叶一般在海上浮沉,渐渐喘不过气来,看到近在咫尺的母亲,不由得奋力伸出手去:“阿娘……阿娘……”
白雪聚还散,寒鸦栖复惊。
在纷扬的雪花与寒鸦的鸣叫声中,张小乙在弥留之际伸出手来,似乎想要抓住什么,眼中闪烁着希冀的光芒,随后又迅速暗淡下去。
张小乙,这名被宋国弃之如敝履的东海义军遗孤,战死在了保卫宋国的战场上。
时年二十一岁。
徐宗偃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出声。
而李秀却是直接呆愣住了,跪在原地片刻之后擦了擦眼泪,随即红着眼睛站起身来:“徐大判,你来在此,用这大旗收拢兵马,护好小乙哥……小乙哥的遗体。”
说着,李秀站起身来,从地上拾起了自己的大旗,眼睛似乎要喷出火来:“俺要去杀金贼了!”
李秀拄着大旗,踉跄的向前走了两步,随后仿佛力气又回到了身上,将大旗扛在肩上之后,脚步也变得坚定起来,学着以往张小乙的模样,大声吼道:“东海儿郎们,随俺杀金贼啊!”
拄着长枪在原地歇息的甲士,与战马依偎在一起的疲惫骑士,受了轻伤正在包扎的弓弩手此时正在沉默着恢复体力,雪花落在身上都没有什么力气去抖落,人与战马渐渐变成了小雪丘。
他们只是沉默的看着李秀打着大旗走过。
随后,不知道是谁先带的头,一座座小雪丘开始缓缓移动,雪花抖落,露出其下的战士。
三百余步骑混杂的队伍在李字大旗的带领下,向着战场中心移动。
仿佛受到了某种感召一般,淮西大军原本经历了大战,已经散乱不堪的后阵复又被鼓动起来,又有五六百混杂着轻重步卒的宋军跟随李秀。
他们与破敌军兵马混杂成了近千人的兵马,虽然丧失了编制,大多数人身上都有着轻重不一的伤痕,甚至都可以算得上强弩之末,却还是鼓起最后的勇气,向着战场杀去,并迅速引起了连锁反应。
战场在这一刻产生了微妙变化,而最先感受到这一变化的,却不是正在金军金吾纛旓周围奋战的宋金双方大军,而是一直跟在刘淮身后的完颜王祥。
这名从小就在军中厮混的军事贵族迅速发现了战场最东端金军力量的消失,并且在李字大旗靠近战场,宋军上下开始鼓噪之后,立即意识到战场东侧已经无救。
蒲察世杰不知道是死没死,却一定已经大败,否则李秀如此聚集兵马,如此行军,在编制齐全的金军甲骑面前就是找死。
“郎君!
此刻该如何是好?”
在奔马之中,有亲卫也发现了战事向着不好的方向发展,不由得心慌意乱,大声询问。
完颜王祥同样是心中慌乱,却只是犹豫一瞬之后,就大声说道:“现在就是拼最后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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